长夜将明，福杯满溢（2）

   我擦干了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回到病房。媳妇看到我眼镜花了，说你怎么哭了。我说没事，眼镜脏了擦了擦。她沉默了没再说话。
   确诊后的几天，媳妇晚上一直睡不好，医生只有给开了一些安定和抗抑郁的药。这样才稍微睡的安稳些。好在住的是单间，条件不错，每天都电话和弟兄姊妹们交通，听一些灵粮类的节目，情绪是慢慢稳定下来。主治医生请来专家会诊后，很快定下来化疗方案。我不放心，偷偷发给学医的朋友咨询，答复说是标准的一线治疗方案，并没有什么不妥。后来我久病成医看了它的剂量，才意识到，这个方案有多凶险。我们转院后的主治也说，一疗就不应该用这种方案，如果她来治疗，就会如何如何。归根结底，还是某和这方面病例见的太少，缺乏经验。但又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这里要说一个细节，这种顶级医院自有它的优势，科室齐全，综合实力很强大。就说一个PICC，质量很好，用了很长的时间，后来新置的管都没它好用。签了一大堆的承诺知情书之类的，于是很快开始了化疗，看到那些五颜六色的液体输入身体，又有了新的期望。不用说，化疗的副作用难以避免，食欲减退，精神萎靡。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意外出现在化疗结束倒数第二天，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忘记输防过敏的药了，输血小板的时候突然发烧了，医生果断停止了化疗，输上了抗生素。我开始担心没有按原定计划完成治疗，会不会影响疗效。但医生说已经基本完成，影响不大。
   媳妇单位安排人来看望，同时也带来了保险公司的人。保险公司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原来那个所谓的百万医疗险，对于这种大病，封顶只能报销10万。再在国际部治疗就只能全自费了。而住院短短这十几天，花费已经达到了十几万。这就面临一个抉择，是继续在国际部治疗，还是转到普通病房。考虑到未来还要面临更多的化疗甚至移植，费用难以估计，我不得不做出转到普通病房的决定。
   某和血液科的普通病房，床位不多，大致是四到六人一间。正所谓由奢入俭难，刚搬过去的时候，很不适应，那时的我们不知，和之后的经历相比，这已经算不错的条件了。记得第一天搬过去，病友们大多很热情，其中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乐观开朗，看媳妇情绪不佳，经常主动开导，媳妇非常感动。照顾她的老伴，也经常和我聊天散心，后来我们还加了好友，过年过节互相问候，得知老太出院后恢复不错。还有另一位大姐，也经常加入我们的交谈，病房里常有欢声笑语。这位大姐后来去了某民移植，非常顺利，想来现在也是一切安好，毕竟能去某民的大多都是优等生。
   普通病房住了几天，媳妇由于在抑制期，指标非常不好，医生无奈只能把她转移到了两人一间带层流床的病房。层流床虽然安全，但是闷热噪音大，导致我们睡眠都不好。那时每天的睡眠都是断断续续的，因为时刻要配合治疗，只能碎片化休息。我晚上还要盯着输液，怕媳妇会有不良的反应，也怕输完护士没有及时处理。
   一有闲暇我们就一起听一些福音网站分享的视频音频，每天晚上例行的交通祷告一直坚持。媳妇的精神状态反倒保持得不错。那个时候，也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没有时间去思考的问题。命运强行给我们按下了暂停键，让一切停下来。那索性就让生活慢下来，纯粹起来。肉体虽遭磨难，心灵却被涤荡洗净。很多以前纠结的事情都变得无足轻重。世上的大多数宗教和信仰，都是劝人向善，悲悯众生，让你放下，承认，相信，接受。精神的力量往往远超你的想象。
   回到现实里，其实最揪心的还是指标何时能转好。那时几乎每天都要抽血检查，某和抽血的是医生不是护士，而有些医生明显是新手。有一天，一位医生抽血操作不规范，过早的取下了止血带，血一下喷出来，胳膊上马上出现了吓人的一片紫红，要知道，那时侯媳妇的血小板一直是个位数，这些红点根本褪不下去。再后来有医生查房，问胳膊怎么了，我实在忍不住，说是抽血操作失误造成的。没想到就是这一句话会引来后来某专家单独约谈的雷霆之怒，训斥我不要关注这些细节，要把精力放到大事上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媳妇血小板输注无效，又偏偏赶上例假，这惨状可想而知。最吓人的那几天，血小板接近0，血流不止，媳妇抓住医生的手，哀求她救救自己。某和的这些医生研究了多次，也找不到原因。只能继续输着各种液体等着。最后还是上了大剂量的小茅台说是冲一冲体内的抗体。这是第一次接触到小茅台，没成想以后用了不计其数。转眼抑制期过去一半，细胞还是没有涨起来，媳妇的血小板仍然个位数，个中的凶险自不必说。
   这段时间，远在外地的大舅哥也处理好家里和单位的事情，不远千里赶到了北京。我们两个人戴着口罩在病房外见了一面，大舅哥简单问了问病情，脸上明显透露着疲惫和焦虑不安。这次见面主要是为了抽血配型，因为我们已经在考虑后面的移植问题了。其实在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坚持各种自学各种咨询，在微信每天都在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不管这一疗是否能缓解，马上也得出院了，医院床位紧张，只能让病人回家休养。
   时间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虽然指标慢慢转好，但是终归还是没有恢复正常水平。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出院前的骨穿结果出来了，一疗未缓解。这意味着这段时间的努力化为乌有。
   这次住院，对某和的印象一言难尽。医院综合实力强，但在这个专业方面真是乏善可陈，经验不足。医生的态度只能说中规中矩，绝不会与你共情，更不会和你有任何多余的交流沟通。就如同一部机器，冰冷机械而精致利己。反倒是同病相怜的病友们给了我们很多温暖。还有众多好友们，有的帮忙送物资，有的联系跑关系，有的时常电话陪聊，出院的时候又车接车送，仪式感满满。所谓患难见真情，这些朋友是我们一辈子的知己，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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