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记最后一个病友，写完也就不愿再写他们了。实在说，白血病病人和他们的日子与生活，我所知甚多，多到连我也在这压抑且琐碎中得不到些微的心灵慰藉，就一团乱麻般不愿再想着这事，也想不出来自己这篇文字该记些什么了 。然思虑几天后，又觉得它总算是我过往时间的一部分痕迹，需要我将它记起来。

         那这位很真实的病友，他名叫焦小雷，患的是急性淋巴B细胞白血病 ，和他在一起有太多的画面和对话，自己不用想都能用文字描绘在眼前。我想用这篇文字，来叙述他过往的时间，生命的无常转凉，以及背后的诸多细节。

         我是在一六年年底搁新三院血液内科十五楼认识他的，和帅鹏一样时间。记不清他究竟多少岁，只知道他比我大一些，去医院化疗的年岁也不短。可我对这个人从开始认识，相熟再到结束，几乎没有留下太好的印象，因他的性格与老实巴交的帅鹏正好相反，他骨子里那种下流，奸猾和无赖，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记得刚开始认识时，我跟他住十六楼的同一间病房，他总会自豪地在晚饭后，给我、串门的帅鹏讲起他以前搁老三院治疗的那段时间和往事。无一例外，都是围绕异性展开的话题。

          他说他最知道两个护士，一个外号叫豆豆，长得特别好，经常夜班坐在电脑桌前，另一个是鸽子姐，年龄比豆豆大些。说自己晚上没事最喜欢坐在护士站旁边的椅子上，时不时地朝电脑桌前窥望，看看豆豆今天脸上有没有化妆，涂的什么口红，指甲有没有剪短……而护士豆豆手里的活儿不停，总也不耐其烦地任由他坐在那儿。还说有天晚上，他十二点不睡觉，玩手机游戏不带耳机，声音吵到邻床休息了，被家属投诉到护士站，交接夜班的护士鸽子姐出于礼貌，上前让他早点休息，他却跟人家大吵一架。我向他接话问鸽子姐是不是叫张金鸽，人很好心，善良，说我自己刚得病时，临近年关，人家给我发了20块微信红包当压岁钱。他不屑地说那咋了，当初他得病的时候，鸽子姐也给他发过，并奸笑着问我说，你咋不退给她嘞，让她给你发个大的……

          除了护士，他也会时不时地去找年轻女病友谈心，爱拿着蓝牙音响，放到人家床头柜上，聒噪着整个病房里的人都安静不下来。

          那上边这两段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有些回忆，是关于老焦生病后的生活和心理状态，让我不得不去反省，去追根溯源的几段事了。

          还记得在医院做治疗的时候，别人都是按时睡觉，按时吃饭，老焦却是白天睡觉，晚上玩手机，然后呢，医生常叮嘱他，要下床进行适量运动。可他并不怎么愿意活动身体。大多数的时间，他只是闭目低着头，身子靠在床沿边睡觉，或是睁开眼，双腿斜蹬在叠好的被子上玩手机。

         再有，就是早上，他总不按时吃饭，甚至不吃饭。我问他为什么，却会敷衍我说，是为了节约，所以才不去吃。然事实的情形是，老焦他在吃饭上并不多么俭省。有好多次，我跟他住在同一间病房，或者俩人病房挨得比较近。到中午的时候，他先是跟我抱怨自己穷，央求我借给他点钱，得手之后就急忙点那些比较贵的外卖。而我出于好心，总劝他不要多花钱。咱病人来医院，吃点包子，喝点小米汤，添饱肚子就行了，没必要一顿饭吃三、四十块钱。另外，老焦并不是一个十分大方的人。有的时候，他会假装请我吃饭，而他之所以会说他掏钱，是他算定只要他说出来，我就会好意地拒绝他，并会自掏腰包请他的客。可大家都是病人，试了几次后，我就没那么慷慨地借钱和请客了。

         而这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当然，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说话。

         是发生在某天的中午，跟往常一样，他给我微信发消息，说想借五十块钱。我问他弄啥，他说用钱吃饭。我劝他说，那清早两块钱的包子不是也能吃蛮，他一脸不满地抱怨道：等明年，也许想吃，就没那机会了。

         我说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他，不该任由自己无度地消极麻痹下去，他便无赖般地对我说，他知道，说反正都快要挂了，咱不得吃点好吃的。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该用怎样的表情和举动去回应他那段话。

         然后，他所抱怨的机会。

         也就真的变没有了。

          ……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我去医院化疗的过程中，听走廊里的邻床病友说的。说他在离开医院一年后，不知道啥原因高烧不退，到医院时已经昏迷了，最后呼吸功能衰竭致死。后来又从几个关系较亲近的病友口中，再次听到老焦的死讯。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会对老焦有什么同情可惜。但实际上，我只是心里冷猛惊了一下，并未觉得这是什么忧伤和缺憾，也不觉得自己心里像是多了些什么，又或是少了些什么样。倒觉得为自己产生这种对病友死亡的麻木而感到格外惊异和自责，就如一位肿瘤科医生听见病人发烧了“哦”一下，随口又问了一句“多少度”样。

        于是，老焦的生命已经接近尾声了，我的叙述也紧跟着进入尾声了。他死后，一切都没什么联系了，甚至直到我写这篇文字的前几日，联想到的第一个人选并不是他。但又之所以去写，主要是想写下曾有这样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和他那些让我提不起半点念好的习惯与往事，以此在我贫薄杂乱的人生里，不为任何目的坦白出自己内心最真实且隐匿的情感。

       基本就是这样的想法吧，那这篇文字写到这儿。

       也就可以这样结束了。

      
         ────2024，6，24

#文学  #情感  #非虚构  #没有半句假话  #写出内心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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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于现在的你而言，已经将白血病置身事外了。于我而言，他们是和我感同身受的一类人，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我心底里最深的疤，他们是我深深地同情而又无力帮助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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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回归正常生活，也在不断的调整自己的心态，一路走来见了很多生命的消逝。慢慢的就能更平静的面对这些事情，前几日病友告诉我，又有好几个病友离开了，我突然能很平静的告诉她:其实每天都有很多人即使不得这个病也会离开。这个想法不知道啥时候就这样自然的流出来。尽量让自己快乐一点的生活，多想快乐的事，多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愿大家的生活都多一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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